贺铿：当前中国经济形势与宏观调控之建议

2003年，我国出现了行政推动的基本建设投资膨胀。2004年，中央政府开始了新一轮宏观调控。理论界对我国经济是“热”还是“不热”，宏观调控是“适度”还是“不适度”，始终存在分歧。最近，一些同志又对我国经济是否出现了“拐点”在热烈的讨论。关于“拐点”的讨论涉及宏观调控政策是否要改变取向，为此我讲三个问题：第一，关于全球经济形势的分析；第二，关于我国上半年的经济运行情况的分析；第三，关于当前和“十一五”期间宏观经济政策的建议。 关于全球经济形势的分析 要正确认识中国的经济运行情况，有必要了解全球经济形势。因为在“经济全球化”影响下，我国进出口贸易总额占GDP的比重，亦即所谓外贸依存度，近些年正在逐年攀高：2002年中国外贸依存度为51%，2003年为60%，2004年超过70%。因此世界经济的变化，对我国经济的影响越来越大。 分析世界经济形势，要重点分析三个经济体的经济状况：一是美国。美国经济总量约占世界经济总量的31%；二是欧元区。欧元区经济总量约占世界经济总量的29%；三是日本。日本经济总量约占世界经济总量的14.5%。三大经济体的经济总量占了世界经济总量的75%左右，而我国经济总量占世界经济总量的比重尚不足5%。认识世界经济形势，了解全球经济的变化，胸中要有这个数，否则会判断失误。 2005年上半年全球经济的基本情况是增长速度略有减慢，经济的基本面没有大问题。美国2004年GDP增长4.4%，今年一季度增长3.3%，预计全年增长3.1%，失业率略有改善，通货膨胀率略有上升，财政赤字减少，贸易赤字继续增长。欧元区2004年GDP增长2.2%，2005年将可能下降到1.9%。由于融资条件比较好，预计2006年欧元区的经济有可能加速增长。今年欧元区经济放慢的主要原因是原油涨价和欧元不断走强。日本在2004年GDP增长2.6%，2005年有可能下降到1%左右。日本的根本问题是国内居民消费没有明显改善。全球经济增速放缓对“外需拉动型”的日本经济也有影响。 全球经济增速尽管有所放慢，但经济增长势头仍然比较好。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增长比较稳定。全球经济增长放缓对我国经济不会形成大的影响。 关于我国上半年的经济运行情况的分析2005年上半年的各项统计数字显示：2004年以来的宏观调控，其总体效果都在预期中。经济运行平稳，GDP同比增长9.5%，2005年我国经济将逐步进入正常增长轨道。我所认为的正常增长轨道是GDP将有可能稳定在8.5%左右增长。 1—6月，规模以上工业增加值同比增长16.4%，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同比增长25.4%，社会消费的零售总额同比增长13.2%，居民消费价格指数为102.3，进出口总额同比增长23.2%，总体保持了相对稳定的增长态势。国家财政收支相对平衡，收大于支3970亿元，同比增加466亿元。城乡居民收入继续快速增长，扣除物价因素，城镇居民人均收入增长9.5%，农民人均现金收入增长12.5%，分别加快0.8个百分点和1.6个百分点。收益指标也比较协调。 在经济总体上保持协调稳定增长的同时，经济运行过程中也出现了一些不可忽视的问题。 一是社会需求增长缓慢，经济增长的原动力表现不足。靠投资推动经济增长的格局还没有根本改变。居民消费增长乏力，根本原因是收入分配格局不合理。2004年，投资率高达42.9%，城乡居民人均收入差3.21倍，IMF估算我国基尼系数为0.46。无论从初次分配还是再分配层面看，收入分配格局都已严重失衡。 二是企业利润增速明显回落，企业亏损面和亏损额上升较快。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实现利润同比增长15.8%，增幅比去年同期回落27.9个百分点。亏损额增亏56.1%，上升55.7个百分点。值得特别注意的是，下游产品几乎全部都利润下降或亏损，上游产品盈利也主要是依靠价格上涨因素。 三是政府类贷款增长过快，规模过大，有较大的潜在金融风险。特别值得注意的是，有政府背景的市政公用设施单位、投融资机构、机关事业单位采用政府还款承诺担保方式，进行打捆贷款，潜在的风险更大。 四是“三农”问题仍然突出，有些问题甚至有可能逆转。第一，农民增收面临严重制约。粮价下降，农资上涨是制约农民收入增收的主要因素。6月份，小麦价下降2.9%，玉米价下降4.6%，籼稻价下降1.8%，而化肥等农资价格居高不下，对农民增收十分不利。第二，由于政策不完善，卖粮难的问题又有可能凸现。第三，加快农村基础设施建设的困难很多。 五是贸易顺差急剧扩大，国际收支失衡。1—6月，贸易顺差396亿美元，同比扩大472亿美元（去年同期为逆差76亿美元）。结售汇顺差1217亿美元，同比增长92.6%，其中结汇顺差755亿美元，同比增长131.3%。6月末，国家外汇储备余额高达7110亿美元，比年初增加1011亿美元，同比多增338亿美元。这种情形不仅增加了贸易摩擦和外部要求人民币升值的压力，而且严重制约了运用金融手段进行宏观调控的主动性和有效性。 关于当前和“十一五”期间宏观经济政策的建议 如前所述，当前我国经济运行情况总体上平稳、协调，将逐步进入正常增长轨道。这说明宏观调控的措施是正确的，也是适度的。当前应当坚持既定的宏观政策取向，适时调整宏观调控措施及力度，促进经济平稳、协调增长。 我不赞成用经济周期理论分析我国经济运行情况。我认为，经济增长只有不规则的波动性，不存在周期性。因为不存在固有的经济周期，因此不应当用所谓“拐点”来解释经济增长速度的波动。宏观调控的目标是依据经济增长的客观条件，使经济保持在正常轨道上运行，减少波动性。依据我国的条件，经济增长的正常速度有可能在8.5%左右维持比较长的时间。为了实现这一宏观调控目标，在“十一五”期间，在宏观经济政策的取向上，建议注意以下几个方面： 1.继续防止投资膨胀，努力调整分配格局。我国经济中存在的主要问题是投资过度膨胀，收入分配格局失衡。由于投资率过高，收入差距不断扩大，严重制约了居民消费增长，导致经济增长的原动力不足。在“十一五”期间应当将投资率逐渐调整到35%左右，努力增加中低收入者的收入，使基尼系数下降到0.4左右。提高居民消费率，改变投资推动经济增长的非正常格局，让消费需求拉动经济健康增长。 2.坚持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继续规范股市，完善汇率形成机制，遏制房地产投机行为，努力促进民营经济发展。在适度加强高新产业发展的同时，要着重发展产品有市场的劳动密集型产业，加快解决农村剩余劳动力转移和城镇新增劳动力就业问题。要充分发挥市场调节资源分配和产业结构的基础性作用，尽可能减少行政干预。房地产业是生产满足居民、政府和社会集团消费的耐用商品生产行业，而不是投融资行业。应当继续遏制投机行为，限制买卖房屋的盈利空间。 3．抓紧进行财税体制改革，促进经济均衡发展。财政体制改革应当着重解决四个问题：一是财政支出中用于公共产品比例过小问题；二是政府级次过多，财权和事权不清的问题；三是专项转移支付名目繁多、转移支付办法不规范问题；四是一般转移支付的科学性和有效监管问题。税收体制改革应当着重解决三个问题；一是税种设计要有利于促进生产、扩大就业；二是实行合理的差别税率，促进地区均衡发展；三是逐步解决特区非特区、开发区非开发区、外企和内企税制不统一问题。充分运用财政和税收杠杆，促进资金和人才合理流动。 4．规范土地流转，引导发展现代农业。“三农”问题的根本出路是发展现代农业和加快转移农村剩余劳动力。发展现代农业的前提条件是土地合理流转。转移农村剩余劳动力的前提条件是提供足够的非农就业岗位。在“十一五”期间应当尽快制定土地承包权益的有偿转让办法或法规，既保证农业大户有足够的土地经营，又保证转让土地的农户有较充足的资金发展非农产业。农村金融机构和社保机构要在土地有偿转让中发挥主导作用。保证在土地转让过程中不再出现“三无”农民，引导农村经济健康发展。政府对粮食、棉花等战略物资实行合同收购，其余让市场调节，依靠市场引导农村产业结构调整。在发展现代农业过程中，政府的主要任务是加快农村公共产品发展，加强农业基础设施建设和建立现代农业社会服务体系。 5．正确选择地区经济发展模式，促进欠发达地区的经济发展。“十一五”期间，促进欠发达地区加快经济发展是建设全面小康社会的重要任务。改革开放以来，经济发展逐渐形成了四种模式：一是广东模式。它是以特区政策、丰富的侨商资源和与香港毗邻的区位优势为基础的；二是江苏模式。江苏模式分两个阶段，第一阶段以发展乡镇企业为基础的苏南模式，事实上没有成功。第二阶段以建设工业园区为基础的苏州（包括上海）模式，也包含了一些特殊政策，同时有特别的政治因素和文化因素促成；三是浙江模式。这是一种以市场为导向，以发展民营企业为基础，从小到大，从比较分散、粗放到比较集中、集约的发展模式；四是西部大开发的模式。这是一种以政府扶植为主导的发展模式。对于欠发达地区，我认为不宜倚重“引资上项目，圈地建园区”这种发展模式。也不能过多依靠特殊政策和中央投入的发展模式。应当依靠自己的力量，发挥自己的优势，选择适合自身发展条件的经济发展模式。中部等欠发达地区与广东和江苏的条件不一样，再出一些特别的政策或像开发西部那样中央直接加大投入，其现实可能性也不很大。因此，要加快欠发达地区的经济发展，浙江发展模式可能是最佳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