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铝力拓等实例看海外并购联姻之暗战

慧聪工程机械网   2009-07-07 13:59   来源:CCTV

2009年6月28日播出 李效伟 华菱钢铁集团董事长 刘二飞 美国银行美林中国区行政总裁

2009年6月28日播出

李效伟 华菱钢铁集团董事长

刘二飞 美国银行美林中国区行政总裁

迟京东 中国钢铁协会副秘书长

康荣平 中国社科院世界经济研究所研究员

向何祚 《环球财经》杂志总编

邹卫国 《经济观察报》公司部主任

主持人陈伟鸿:

欢迎大家收看我们今天的《对话》节目。

曾经有人把海外收购比喻成是一场跨国婚姻,对婚姻来说我想最让人着急的莫过于万事俱备,马上要结婚的时候,有人突然间跟你说,我反悔了,我不跟你结婚了。不久之前,我们就看到了这一幕,准新郎是中国的中铝,手握着194亿美元的聘金,准新娘是全球第二大的铁矿石公司澳大利亚的力拓,就差十天了他们双方就可以喜结良缘了,这个时候待嫁的力拓突然间就说,我反悔了,我不跟你结婚了,为了这个反悔他需要多付出大概两亿美金的赔偿。如果你认为他财大气粗,花这两亿美元没什么关系,那么你就错了,其实力拓身上还背负着389亿美元的外债。就在大家都在关注中铝和力拓之间的跨国的婚姻的时候,另外的一桩跨国婚姻已经悄悄地展开了,这个婚他们结成了。

(播放短片)

解说:

新郎湖南华菱钢铁集团,中国十大钢厂之一,新娘澳大利亚第三大铁矿石公司FMG全球排名第四。

危机来袭后,FMG的财务费用偏高,2008年4月向华菱集团抛出橄榄枝。华菱却在2009年1月份才正式启动,到2月份完成签约,到3月9日华菱以每股2.37澳元的均价一共获得FMG5.35亿股股权,持股比例达17.34%,可成为其第二大股东。3月19日澳大利亚外国投资审核委员会决定对此交易的评审期延长30天,但12天后的3月31日,该项交易获得澳大利亚政府审批通过,4月21日获得我国发改委批准,3天后完成全部审批手续,4月29日完成全部股权交割手续,两家正式联姻成婚。

主持人:

这样的一场跨国婚姻可能是在很多人并没有注意的情况之下,就悄然完成了。而且今天的他们已经开始了自己的蜜月,马上我们来看一看。

(播放短片)

记者:

这里是北京的郡王府后花园,在这里我们看到刚刚和我国华菱钢铁达成了股权交易仅42天的澳大利亚第三铁矿石公司FMG,在这里将它的全球董事都会聚到了北京,他们此行的一个目的就是要向他们的贸易合作伙伴来介绍即将加入董事局的中国成员。那么参加今天酒会的还有很多重要的人物,像澳大利亚的前总理霍克,以及驻华的大使,足以见到他们对这次就会的重视。同时在这个酒会上我们还得知,明天上午,FMG就将举行有了中国董事之后的第一次董事会议。

主持人:

这也是我们《对话》的记者独家受邀采访到的一些片断。他们到底在谈些什么,他们会为什么而争论呢?其实我想要解答这一系列的问号,一定要请出当事人,不过这位当事人和他所做的并购一样,非常的低调,现在就悄悄地坐在了我们现场的某一个角落。来,我们赶快把他找出来,请上台来。

欢迎你,李总。这现场热烈的掌声是我们送来的迟来的贺礼。你觉得大家为什么这么容易就把你找出来?是不是你脸上长着比较有蜜月的感觉?

李效伟华菱钢铁集团董事长:

对,另外还长了点胡子。

主持人:

长了点胡子和蜜月有关系吗?

李效伟:

有关系。

主持人:

什么关系?

李效伟:

显得更酷一些。

主持人:

显得更酷。在北京召开的这次董事会。我们的画面是没有记录下声音的,能不能在这儿解解密,当时董事会在讨论什么样的问题?

李效伟:

董事会首先选举我为董事,我一进去,大家表示祝贺,一一握手。董事会讨论的第一个问题呢,就是安全问题,非常认真,没有死亡的人,但是伤的人都要严格控制,什么原因要分析清楚。经理人员不在现场,电话汇报。有一个董事专门管安全的,讲得慷慨激昂,我看很激动、很认真。

主持人:

你现在都已经是这家公司的股东了,以后卖给你的铁矿石,会不会比卖给别家的价格要便宜一点,这个会进入董事会的讨论范畴吗?

李效伟:

价格问题是非常敏感的,我是钢铁企业,我是市场方,必须要回避的。但是在董事会上,他居然就跟我提这个问题。

主持人:

他怎么提的呢?

李效伟:

他提的就是你作为FMG的股东,在价格问题你是什么态度、什么立场?

主持人:

这口气可够严厉的,一扫前面的甜言蜜语,直接进入主题了。

李效伟:

我讲作为FMG的股东对于股价问题,高了我肯定是受益者,但是高一个点、两个点,比拥有一个更广阔的市场显得微不足道了,我们更关注的应该是一个更大的市场,拥有一个更大的市场,更坚实的一个战略合作伙伴。我是这样回答的。

我是钢铁企业,我是对他这个市场份额应该说我能产生一些积极的影响,他要想干一亿吨,我能帮上忙。你说这样的战略和战略目标有助于他实现的人,这个人说话的份量大不大,肯定是非常大的。

主持人:

董事名额上似乎是一个很敏感、很微妙的问题。

刘二飞 美国银行美林中国区行政总裁:

现实上来看,你到澳大利亚买比较大的资源型行业,他不允许你控股,或者不允许你百分之百都收购,所以这种联姻,就是战略联盟,要一个董事会席位、两个董事会席位,这都是一个退而求其次的一种做法。

我想问一个问题,因为现在我们买他17%的股权,我们给他的嫁妆是现金,因为他缺现金,我们对他有很多的好处,就我们拿到了什么好处?

李效伟:

我们全面战略合作不光是股权,还有一个共矿的问题。那么一个是稳定的基地,另外我是最优惠的价格。第二,我这是股权投资,有一个价值投资的回报问题。上个星期北京的一些领导到湖南去,我们给他汇报。那一天去正好是股票的市值加上外汇升值,我是赚了68个亿(人民币),我投资了62个亿,赚了68个亿,这是我的投资价值,当然那是账面虚盈,这个时代一直是在变的。第三,我们在上游,在澳大利亚布了局、有了点,这个是不一样的,除了我自己之外,我还能为钢铁产业带来一定的好处。

主持人:

以后我们在铁矿石的价格谈判上,我们的话语权就会增加一些。迟先生,你认同这样的说法吗?

迟京东 中国钢铁协会副秘书长:

我比较赞同李总的看法。我们国内的铁矿石从数量和品种、质量上已经不能完全满足咱们这个需要了,咱们对外的依存度就很高。那么在这个时候,我们在国外利用国外的铁矿资源来满足我们钢铁工业发展的需要,我觉得这个路子必须得走,而且是可能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还要走下去,因为它跟一年一度的框架谈判,是不是能够绝对地划上等号,我倒是觉得肯定这些做法多了以后,因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这种局面,对我们这种框架谈判也是有利的。对矿山企业讲的话,他也不单纯去考虑自身的利益了,因为里边还有大的市场的股东利益在里面。

李效伟:

现在是一个僵持的局面,打破这种尴尬的、僵持的局面应该要起一点作用,下一次更不用说了。

主持人:

形容一下,起到一点作用是什么样的作用?

李效伟:

这个说了就有点犯规了。

郭现军 河北热心观众:

我也是搞钢铁业务的,我有一个问题想向你请教。FMG总负债有31.4亿澳元,现金储备4.39亿澳元,会不会成为华菱以后的负担?

李效伟:

你说的是半年报,2月份公告的半年报的数字。怎么样看它?我们是做了净值调查??。FMG投资大约有4年时间,现在是产出期,前面是投入期,那么它什么时候才投产呢?(2008年)5月份才投产,出半年报的时候,刚刚生产只有几个月时间,要看到这一点,同时还要看到什么呢?它的核心竞争力,也就是说它的成本。成本的数我在这里不好说,因为成本是绝密的东西,我看了他的成本之后,我心里就踏实了。我们如果到FMG去看一看,那你会心潮澎湃、非常激动。

主持人:

你去看了,看到了什么?

李效伟:

我去看一片茫茫荒原,一片赤色、红色,红色的大地,那么没有什么剥离,就在那儿平推,平推是什么大的设备呢?原来是比较小一点,现在比较大的一个设备,就像咱们的联合收割机一样,就是比喻像联合收割机一样,就这样刮地皮,就这样刮,旁边两百吨的翻斗车在旁边,一弄到那里头去了,拉走再上一个,就是这样运作。非常震撼,现代化程度非常高,自己的码头、自己的铁路,这次董事会,一天的装船17万吨,24小时装17万吨,不得了的。如果没有这些,这个负债差不多了,谁还敢靠拢,就不敢拢边了。

主持人:

一般来说,在这样的跨国婚姻当中,可能会有这样一系列的优势展示,咱们来看看在这儿当中究竟哪些因素起了作用?来,有前途,有理想,背景好,人脉广,讲诚信,会经营,合作能发大财,能解燃眉之急,能抬女方身价等等等等。你觉得在华菱和FMG的这桩跨国婚姻当中,起决定性的作用是什么?

李效伟:

能解燃眉之急,这是一个。

主持人:

能解燃眉之急。

李效伟:

合作能发大财。第三个有前途有理想。背景好、人脉广都是合作能发大财这里边的。

主持人:

你当时在谈判的过程当中,这些是通过什么方式来传递给对方的?

李效伟:

请他到湖南来,我把中南大学的校长、中南大学有关的技术专家都请来了,为什么?因为中南大学是他的技术支撑,中南大学是开发低品位矿的中国最高权威,也是世界最领先的。安德鲁(FMG)首席执行官,他拉着我的手说,我也是兼职教授。我说,我也说兼职教授。他说,我们都一样吧?我说,对不起,我比还多一项,我是中南大学的校董。他说,那你是我的领导。

第二,FMG有非常大的领地,除了已经探明的之外,还有非常多的低品位矿,中国讲低品位矿20左右,他低品位矿50左右,有待于开发的。胡锦涛总书记访问澳大利亚的时候,就点名让黄伯云校长也去,就是这件事。

康荣平 中国社科院世界经济研究所研究员:

门当户对,这个我觉得非常重要,这个合作你如果是双方差别比较大,那么可能要出问题,即使合作能发大财可能也最后不成。

刘二飞:

为什么这桩婚姻这时候发生了?很大的原因是全球的这场金融危机帮了我的忙,我想跟李总的眼光和魄力也挺有关系的,因为你想想真的门当户对,我们中国有宝钢、武钢、鞍钢,比华菱大的钢铁公司,真的多的很多。再回到今年年初的时候,当时金融危机金融海啸一浪高过一浪,矿的价格大幅度在下降,什么时候是底没人看得明白,这个时候出几亿美金占17%的股权,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个胆量和眼光做出来的。现在做过来已经翻了一倍,投了6亿赚回来6亿,看起来早知道我也投资了,早那个时候没有人投。他就靠这6亿美元就能把他憋死,所以我想这个时候燃眉之急真是这个东西的催化剂。

主持人:

我们找到了10个特别具有挑战的场景,可能都是在中国企业海外并购的过程当中常常都会遇到的,我们想请您从这当中选三个,在10个场景的关键词的背后,我们都会详细地来解说一下。

现在我们就把选择权来交给李总,您可以首先来选一个词。

李效伟:

一女多嫁吧。

主持人:

一女多嫁,我们看看一女多嫁到底是什么意思?FMG身边1、2、3、4、5围了5个人,年龄不一样,长相不一样,风格也不一样,哪一个比较接近我们的风格?

李效伟:

献花应该算我们这种。

主持人:

献花。

李效伟:

对,我们比较主动。

主持人:

您的这个攻势还发动得挺猛烈。

李效伟:

对,比较主动。

主持人:

你知道这些比武招亲来的人都有谁吗?

李效伟:

这个非常清楚,我们十大钢之前的这些(企业)。

我们的故事还比较有意思,我们在上海签了保密协议之后,我们参加钢铁协会,我们秘书会长坐这儿,我们参加钢铁协会会长联席会,我是钢铁协会的资深副会长,我当了四届。在这个会上就讲FMG这个事,最后有几个人在会上讲,FMG谈股权这个事,跟我们也谈了,那个说跟我们也谈了,那个说跟我们也谈了。

主持人:

天哪,这一下。

李效伟:

后来讲五六个,都说跟他谈了。

主持人:

你当时懵住了吧?

李效伟:

我一下就懵了,傻眼了,我说怎么会这样?签了保密协议,结果那些人都在谈。

主持人:

会不会对这种行为非常的愤怒?

李效伟:

对这种行为应该说开始非常不理解,后来又理解了。

主持人:

为什么?你总是这么好,你总是理解他的一系列非理性的行为?

李效伟:

为什么又理解呢?因为我也干过这个事。

我们华菱2003年开始引进战略投资者,我们定的战略叫高端路线,有了这个战略取向之后,我就得要招亲,我是走着一大圈都谈了。

主持人:

您还真多情。

李效伟:

叫全面搭勾,重点选拔。一个都没谈成,都嫌弃我。日本的讲,因为2003年我是整个行业亏损,我没有钱去并购。韩国人是盈利的,他瞧不起我,他看不上,有点不屑一顾的味道。美钢联,我是在上海钢铁大会见到他,他说,华菱线材、螺纹钢都是低档的东西。

主持人:

还是看不上。

李效伟:

还是看不上,我是偶然的一个机会在北京碰到米塔尔中国总代表,我就把我们的情况讲了,我说引进战略投资者,米塔尔有没有兴趣?他说我们有兴趣。

主持人:

这张一女多嫁的牌,咱们当年也打过。

李效伟:

也打过。

主持人:

但是为什么你这次就会觉得他的风险这么大,还被你从十大风险当中第一个就挑了出来。

李效伟:

我们没有抓到机会的话就拜拜,因为五大哪个都比我大,因为人家一出手,或者马上他们一下谈成了,我就没戏了,所以这个是最危险的。还有一个就是往往国际上的这些并购,中国人不团结,恶性竞争,自相残杀,往往这是一个非常大的问题,比比皆是,不胜枚举。

主持人:

但怎么办呢?

李效伟:

我采取的办法叫两条腿走路,第一条腿走路就是发动强大的攻势,要他了解我。2008年一年跟他谈了四次,2009年又见了,刚开始的时候,一二月份的时候,又见了三四次,这样频繁接触,有点热恋的味道,这个应该说都是我主动的。

主持人:

但你的那些对手他们可能也有自己的攻势,你怎么应对?

李效伟:

这些老大哥单位应该说有的比较积极,有的还没有反应那么太积极,我就主动地去跟老大哥单位说,我跟他谈了什么,我都告诉你,怕什么呢?就怕你干什么,我干什么,大家都不知道,这他就把你吃定了。

主持人:

中国的钢铁企业我们全部都透明,信息透明。

李效伟:

我都透明,我都告诉你,最后取得这些老大哥单位的理解和支持。

向何祚《环球财经》杂志总编:

李总刚才讲的这一点我觉得是很振奋也很吃惊的,在这一次华菱集团入股FMG案例里面,钢铁协会大家都非常团结,兄弟企业关系都非常好,而且大家经常在一起交流,我觉得能不能在这个基础上,再上升成为一个比较有效的机制,如果不能解决这个问题,我相信中国在谈条件或者很多方面可能是会吃亏的。

刘二飞:

这个一女多嫁是最正常的,不多嫁是不正常的。你想想你要有一个女儿,想嫁出去的时候,一定要选一选,选女婿的过程肯定是非常(复杂)。

主持人:

比这还复杂得多。

刘二飞:

比这还复杂得多,但我们是做中介的,我回到亚洲的时候,大概90年代做第一宗业务,卖一个企业,最后只剩下一家有兴趣。假定说这个价格是两亿美金,我就跟他讲,还有三个人,实际上一个没有,还有三家跟你出的价格稍微高一点,你再提一点价格也许就是你的,提了。回来说,有一家掉队了,你能不能再提一点,这么重复了五次,他的价格从两亿提到四亿。

主持人:

你这个媒人功不可没。

刘二飞:

所以这是非常正常的,所以李总把周围人互相沟通情况这是非常聪明的,主动地把信息给人家,换来的就是人家对他也透明。

主持人:

但是我最不能理解的就是,多嫁的,准备要来娶的人全都是我们国内的钢铁企业,很明显让我们会觉得,这有可能就会造成一种内耗,您不觉得吗?

刘二飞:

是,我同意。

主持人:

我也看到国资委也专门出台了一个文件,强调要禁止我们海外并购的企业之间互相的恶性竞争,这么一来我就很想问在座的各位,这样的一份文件还有出台的必要吗?有两位现场的嘉宾,他们有不同的观点,大多数认为这是一个必须要出台的文件。

陆晓明 新华社首席经济分析师:

因为这次中铝和力拓联姻的失败也反映了一个问题,在国外对我们国家的海外并购中的国家意识和政府背景非常反感。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我觉得咱们要并购成功的话,要尽量避免落人这种口实。如果太高调强调这个都是由国家协调,这个别去了,那个别去了,其它什么好事我再让你去,这个在中国是很容易协调。但是这种事情,我觉得可以做,不宜说。如果你这么说了的话,反而要坏事。

邹卫国《经济观察报》公司部主任:

如果是商业活动的话,肯定不同的主体利益不一样,凭什么让他来不让别人来,最后是不是国资委来定呢?所以这个问题很多时候我觉得技术上很难操作。

向何祚:

出台这么一个指导性的意见,我觉得是非常有必要的,比如说汽车业,还有其它很多行业都有这种现象。比如说我们要跟日本汽车合资,不同的省,可能很多个省,七八个省的汽车厂家都跑去跟日本的企业去谈判,最终日本企业就像刚才李总讲的,他就吃了你这一点,这个里面我相信是有很多教训的。我们看看其它很多国家,包括日本、韩国在内,他们的企业在迈向国际化的过程当中,其实他们的政府是有非常明确的产业政策,哪些方面、哪些行业可以进去,哪些企业可以进去,怎么进去、采用什么样的战略进去,都是有非常明确的指导。

陆晓明:

国外媒体、西方媒体的确是很多时候带有比较明确的倾向性的偏见的。比如说在中铝并购当中,中铝的总裁肖亚庆后来被调任国务院秘书长,当时媒体就说,你看中铝的总裁成了国务院的官员了,说明中国的公司和国家都是一回事,就是政府,这种议论显然是非常不利于我们并购的。其实在西方大公司的总裁、董事长成为政府官员的也很多。比如说鲍尔森,美国的前财长,他原来就是高盛的总裁,但是在美国或者澳大利亚他认为这很正常,一变到中国头上,就把公司和政府挂钩,所以这种显然是有偏见的。

向何祚:

铁矿石我们现在的需求量,已经占到全球的差不多是一半了,那么按道理来讲,如果我们能够协调一致,其实铁矿石的价格应该就在中国的钢铁企业手上,当然光有一个指导意见可能不够,也还要一些具体的实施细则,怎么保证落实。

李效伟:

刚才讲矿石谈判这个问题,这是垄断与反垄断的问题,你是垄断的行为,我是政府反垄断,政府就得要捏起来,我现在没有捏起来。千百家炼钢铁,人家就是两三家,集中度非常高。小钢铁最后买贸易矿,我使劲进,我这边谈判,那边使劲进,在贸易单位搞进口矿的这些大单位,一个月进的铁矿石超过去年四季度三个月进的,这是什么?这意味着什么?

主持人:

这是什么性质的行为?

李效伟:

什么性质的行为?帮倒忙,在垄断的情况下,去年损失多少,173亿美金,一千二三亿人民币,等于一个钢铁行业一年的利润,开玩笑呢,是这样的事,我们对这样的事我们不采取有力的措施行吗?光钢铁协会能起作用吗?还有一般性的一些并购,人家盯着你,你是不是政府背景,这种情况下,就是他讲的,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我没有任何政府背景。

主持人:

其实华菱也正是用自己独特的办法来消除了这个内耗,还有什么样的挑战是我们这次并购当中对华菱影响比较大的,我们来看一看,你再从中来挑选一下。

李效伟:

舆论误导。

主持人:

我们来看看这幅漫画,你在这个过程当中感受到了什么?

李效伟:

舆论误导是这种商战当中的一个杀手锏,首先你要有这种思想准备,我们这个并购是非常大的并购,他肯定要做这个事,我得要做准备,要做这个准备。那么他做起来,那是很吓人的,有的时候是心惊肉跳的。比如说我们2月份,我们开始谈价格了,开始进入实际阶段谈价格了,这个时候,2月初的时候,本来他半年报应该3月报的,2月初就报了,正是我们谈价格的关键时刻,他就把半年报报了。媒体站出来充分地表达对他有利的一面,它的生产潜力,它的就业率,它的装船能力,这些一出去以后,马上就不一样了。

主持人:

他这个动作在市场上产生什么样的反响。

李效伟:

产生非常大的反响,股市马上就上去了。

主持人:

怎么应战?

李效伟:

最开始我们请了财经公关,财经公关就是专门干这个事的,用我们这一代人看的这些电影比较多,共军的火力侦查,侦察兵,实际上就是侦察兵,他在看舆论上、宣传上有些什么问题,澳大利亚那边是怎么宣传的,半年报这个事。

主持人:

半年报出来之后。

李效伟:

马上他就知道了,他如果升价我就被动了,这样我们就共同来组织文字这些东西,我们的公关公司据说有一些情况,我们要针对性地澄清,要发表一些意见,他们这些媒体就说,这不利于FMG的事我不登,中国的一些媒体,在这些大的并购过程中,大的这些商战的过程中,我们的媒体往往不帮中国人的忙。

主持人:

能不能稍微具体一点?

李效伟:

这个不能再具体,再具体就得罪人了。

主持人:

不是,你要告诉大家什么事?你需要媒体替你澄清什么,媒体为什么不愿意替你澄清这一点。

李效伟:

主要就是对数据的评价、情况的评价,实事求是。

主持人:

他的半年报当中有虚假的成份?

李效伟:

没有,没有,不能讲虚假成份,这个不能这样说。

主持人:

那你要针对他做一些什么反击呢?既然他全是真实的,你有什么需要澄清?

李效伟:

角度不一样,我是这样看。

刘二飞:

我替李总说一句,他们年报的提前披露肯定是为了抬股价,股价在年报披露的东西都是合法的,只是角度不一样,宣传的方式不一样,他们就从他们觉得客观的角度来再重新阐述那些问题,这样的话市场反应会更平稳一些。你要问太多了,他肯定没法说的,因为我在他那个角度上做过。

李效伟:

他在下边都捏一把汗。

刘二飞:

因为他除了提前公布年报,这是他整体行动的一个昭示一个组成部分,只是一步,其它的步骤就把风扇出去,股价肯定涨。我请了四个中介,在中介上不要吝啬,一定要舍得花钱,最后他给你挣的钱,比你付的那点费高出多少倍。

向何祚:

我觉得中国的媒体在关于并购的报道里面,有几个倾向是需要注意的,我不能说他们是帮外国公司的忙,国内的媒体很多对外国公司的情况并不了解,他所报道的依据可能也是一些道听途说的依据。

主持人:

直接翻译了国外的报道是吧?

向何祚:

这个里面客观上他们又去调查,就根据外面的一些报道,外面的报道有的可能是故意夸大这个公司的实力,或者夸大它的业绩和它的表现等等。

陆晓明:

但是对中国媒体的批评,我倒是感到是这样的。大家都说,我们国家成功实现“走出去”战略,控制海外资源,取得了什么很大的成绩,实际上我认为这恰恰是在帮倒忙,而国外的那些媒体批评力拓、批评FMG,说你们把这个卖到中国不对,怎么不对,然后你看似他在批评他,但是他拿着这个东西,他就来找李总了,你看你这个价格不行,我国内老百姓、股东那儿过不了关。实际上我倒是觉得中国的媒体可以对一些并购案中的一些情况提出批评。

主持人:

我们来看这样一个批评之声,这是5月28号《经济观察报》上的一篇文章,也许李总都看过,署名万晓晓的文章,标题是“铁矿石谈判背后,中国帮手,FMG角色可疑”,行业人士一直对FMG在资本市场的操作手段夸大资源存储量是颇有微词的。这篇媒体的报道李总看过吧?看过。当时什么心情?愤怒吗?

李效伟:

没有什么愤怒的,这些事应该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像我们这种年纪的人看的这些事多了,看到这些玩意儿都生气,那你不要活了。

主持人:

我听着好像有点无奈。

李效伟:

FMG的资源问题我们是做了净值调查的,现在开采的两个矿,我给它估值,45个亿的资源量,这边还有两个矿,这两个矿的资源量是多少?是62个亿。对不起,我们不算,我是算的这两个量。还有就是5.2万平方公里的领地,只勘探了15%,还有那么一大片还没有勘探的,这些都不算,你说得再好我都不算,我买股票的依据,就算这两个矿的储量。那么我们中介机构给他的估值是4元到5元。再有就是我们钢铁企业里面对FMG的资源情况,大家都是有共同的认知的,不是我李效伟一个人对它的资源情况认知。

主持人:

其实今天《经济观察报》的邹主任也在现场。

邹卫国:

我觉得有误解,舆论战的成败,媒体只是一个平台,汇集各方的意见放到这里,然后大家来看,我觉得从一定意义上来讲的话,媒体应该是属于价值中立的。刚才大家提到中国媒体发挥了不好的作用,我觉得这恰恰反映了双方对于所谓的舆论战的技巧把握,有些企业或者有些政治家,他可能会很有技巧地操纵媒体,那个是属于他的技巧。实际上我觉得中国企业其实缺少这种意识,往往在事后来追究媒体说,你这个东西做的不对,那个地方做的不对。

李效伟:

如果我跟FMG谈判的时候,你发表这样的报导,我谢谢你,现在发表这样的报导,应该说跟那个时候起的作用不一样。今天谈完之后,我觉得对我启发很大,像这种舆论战应该是立体的,火力交叉,我在跟他谈的时候,有一些负面的东西出来了,这个对我非常有利,有一些讲我好的东西出来了,对我也有利,这就是我们这次对话的最后效果,谈来谈去谈出经验来了,谈出心得来了。

主持人:

还有什么样的挑战,你觉得可以挑出来和大家一块来关注?来。李总这回会选择哪一个?

李效伟:

红杏出墙。

主持人:

这个词很扎眼,我们看看这幅漫画,当时是在恋爱阶段,根本就还没进入婚姻呢,就是就指责人家红杏出墙了?

李效伟:

谈判接近尾声的时候,我们价格谈完了,当然谈得也非常艰难,我认为很满意,因为他当时股价是2.83元,我们这个团队给我的底价是2.6元,最后我谈到2.48元,突然就终止了谈判。

主持人:

没有任何迹象,也没有理由。

李效伟:

对,就是我不跟你谈了,不谈了,为什么不谈了呢?就是又做这些事。

主持人:

又做这些事,又有一个第三者、第四者、第五者出现了是吧?

李效伟:

对,这个是跟我们的钢铁企业还不一样,因为他们都是机构投资者,一个是境外的,一个是境内的。两个大的机构投资者。机构投资者一出现之后,他们马上又是舆论战。

主持人:

会产生什么影响?

李效伟:

它会产生取而代之的影响,彻底拜拜的影响。

主持人:

这红杏真的就出去了?

李效伟:

对,如果这两个人哪个马上掏钱给他,他就对不起,李效伟,拜拜了,肯定就是这样了。

主持人:

有这么严重啊?

李效伟:

有这么严重,因为刚才讲是燃眉之急,解决了燃眉之急,他是不愿意把股权让出来的,拿股权出来那是多痛苦的事。

主持人:

这种关键的时刻,我们华菱怎么来应对呢?这红杏出墙实在是太突然了。

李效伟:

我们最后分析,境外的战略机构投资者,我们想你也没什么钱,因为你是西方发达国家,金融危机的最主要的地方、受影响最大的地方,你肯定没钱,你来也是做托儿了,弄不好是。

主持人:

你就一眼把人看透了?

李效伟:

所以说不理解他,重点是中国的大的机构投资者,我们也是通过一些领导打招呼,当时在巴西和我们省长一起出国考察,他们告诉我之后,我就直接给他打了电话。

主持人:

怎么说的呢?

李效伟:

我说我们和FMG谈已经接近尾声了,马上就要结婚了,你老人家一去我这个事弄不好就泡汤了,你一定要帮我一个忙,你关键时候讲两句话就行:第一句话,如果FMG不跟华菱谈,中国的其它企业也不会再跟你谈了,意思是你太赖皮了。第二句话,你如果跟华菱股权协议没签下来,我不会给你一分钱。我说你这两句话说出来,我就永远谢谢你。

最后他就真说了这两句话。

主持人:

我原本以为你会是血雨腥风地一番决斗。

李效伟:

这回就不一样了,后来他们不谈了,要我谈了,我谈最后阶段了,我谈一个小时电话最后敲定这个事。我首先把红杏出墙这个事数落他一番,首先得说这个事,因为这个事太不地道了。

主持人:

他就只能乖乖地静静地在那儿听了。

李效伟:

对。我跟他发了一个大火,我说不要以为你去北京就把人家请来了,你不要想错了,我在北京待了两个月,我做的净是这个工作,是我请人家到你这儿来的。他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你想一想。他说,那是,那是。

刘二飞:

每三个五个并购案就会有一桩这个事情。

主持人:

是财务顾问在这当中牵出了一个红线吗?

刘二飞:

跟财务顾问有关系,所以你看很多大的并购里头,两边把所有的财务顾问全都顾上,管他给不给你钱,给你一个名。我就举中铝这个例子,中铝当时要进力拓的时候,找不着财务顾问,所有的财务顾问都被两边占上了。肖亚庆找我说,你们愿不愿意给我们出财务顾问?我说,非常愿意,可是我们已经被人家占住了。

主持人:

提前给预定了。

刘二飞:

最后只有一家可以给他做。

主持人:

这个是不是也反映了咱们中国企业在这方面的警觉性不够高,下手太慢?

刘二飞:

下手太慢,但是也不是太慢,是人家做的时候比较聪明。

丛俊沈阳远大博林特电梯有限公司副总经理:

我刚才也回顾了一下,我们既然为了避免婚姻当中这种红杏出墙的局面发生,我们在恋爱阶段可能就要要下足工夫,之前的话,可能有一些功课就得做好。

主持人:

今天你来了不能白来,我得让李总给你一点忠告。

李效伟:

我觉得第一个就是踩好时点。首先分析,我跟FMG谈恋爱这个过程,前一段我们采取的对策是进攻,但我不跟你谈实质问题,谈价格我不先谈。当我确定了我的身份了,金融危机又来了,你的危机又来了,这个时候我要速战速决,前边要拖,后边要快。2009年元月6号到2月22号,只有一个多月,不到20天时间搞定。那么中间就要什么呢?有一些事就要忽略不计,速战速决。我们东北人讲叫撬行,就是签了约,都会有撬行的,我再出比这个高30%的价格,你干不干?他说那我干,那你就完了。这个事很多,力拓这个事不就是这样吗?是不是?但它这个不完全是撬行,他是一只脚踩两只船,那边早已经弄好了,到时候关键时刻就拜拜了。

主持人:

你就知道生米煮成熟饭是多么重要。

李效伟:

对。第二点就是知己知彼,这都是老话,但是做起来很难,知彼知己。首先我要了解他的优势在哪儿,了解它的优势,最后帮助我下决心,下了决心咬定青山不放松,坚定不移,不拿下绝不回头。同时了解它的劣势,它的问题在哪儿,它的劣势在哪儿,在资金问题,现金流问题,马上快断粮了,这是什么?了解它的劣势,踩住它的命门,关键你把它的劣势找到了,它的命门在你手上了,我随时踩你命门。

从俊:

谢谢李总,我觉得这个经验非常宝贵,但是国际并购过程当中,如果你想做到知己知彼必须得有一个非常好的团队,有这方面的人才,这可能是我们中国这样的企业今后要“走出去”,我们要做好充足的准备。

李效伟:

我这个团队是从2003年、2004年起就跟米塔尔打交道,谈判,那个时候谈判是非常艰难的,后来我们还有一些技术谈判,汽车板合资公司这些东西,很多一直在谈,具有非常丰富的谈判经验,这些人集中起来。

康荣平:

假如没有2003年那次跟米塔尔的合作,你这个团队,你做一个判断,你这次能成功呢?

李效伟:

够呛。

康荣平:

谢谢,我就要这句话。

刘二飞:

他所在的行业买的是矿山,管理力度比较小,资源摆在那儿。要是买一个计算机的公司,一下没管好,存货多了,这个公司就毁掉了。还有一个,这是少数股权,不是控股。如果这个事要是全面收购,100%全让你掌握,可能对你团队的管理战斗力可能要求会更高一些。

主持人:

李总对于自己的下一步,有着什么样的考虑和打算呢?

李效伟:

婚姻要经营,我们的办法就是志同道合,才能持久、才能美满。“志同”我认为就是和FMG,我们的志向首先是一亿吨这个目标。登上这个战略位置之后,要成为中国钢铁产业最大的矿石供应商。“道和”就是这个思想理念要相同,我们华菱提出来服务商到制造业,矿山企业和我是一个生态圈,和我的关系、和我钢铁的关系是唇亡齿寒、唇齿相依的关系,那么如果它也有这种服务商的理念,那我们就真正走到一起去了,不是像现在这样巧取豪夺的关系。巧取豪夺是长久不了的,当市场好的时候,你是这样,市场不好的时候,踩死的也是你。那么这种关系的维持,第一,确定战略合作伙伴的关系;第二,长期的供货协议;第三,就是科学、合理、共赢的定价机制。只要有这些东西,最后就能长远。

(播放短片)

安德鲁FMG首席执行官:

了解你合作伙伴的真实想法是非常重要的,中国的价格观一般比较进取城市、讲究公平、与人为善,因此我们在合作中不仅要愉快,合作关系要诚实,而且双方都要在合作中发展,并且不断加深两国之间的合作。

芮捷锐澳大利亚驻中国大使:

我觉得自己扮演着中间人的角色,我觉得这次合作不仅仅是一次联姻,更是一次朋友和亲人的团聚,所以这次合作一定会非常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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